冰城养老院轶事：8年间30多位老人离世5开云全站6岁女护工的情感交织

2023-11-02 06:46:38　　点击量：

　　2022年盛夏的这天傍晚，哈尔滨的郊外十分静谧，晚霞映照在一栋四层养老院的玻璃上，金光闪烁，一片火红。

　　在三楼的一间大卧室里，每2分钟，56岁的护工李丽就会在5张病床上来回检查，看看5个老人有没有什么异常。刚被送到养老院的老人们通常都是心神不定，他们常常在半夜里被恶梦惊醒，马上揿下救急按钮，李丽还没合眼，就推开寝室的门，却看到老人啥事没有。老人掩饰着说：“我不小心碰到的，没啥事！”李丽笑着安慰他。这样的情况对李丽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。

　　她知道老人们是怕孤单，因为这里不是自己的家，所以天一黑，老人们就失去了白天的活力，总想要护工在床边说说话。有些老人口齿不清，只能用枯瘦的手拽着她不放。李丽在这样单调重复的日子里，已经干了8年了，这8年她送走了30多个老人。

　　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这样工作，她整天面对的都是老人们的病痛和唠唠叨叨的噫语，有的哭有的笑，很少有安静的时候。

　　李丽所在的养老院楼内，总共有90多位老人，失能的被安排在二楼，失智的在三楼。一楼则是情况稳定的老人。房间分为6人开间、3人间、2人间以及单人间。房间洁净，配有电视、空调，窗外有精心打理好的盆栽。3年前，李丽还能见到一些新来的年轻护工。可是到2020年之后，疫情来了，新人少了，即使有来的也不会超过半年就走了。

　　养老院面临的问题是护工的年龄普遍偏高，年轻人不愿意来的尴尬境地。李丽照顾的老人，日久天长，都会有一些感情。但情感建立后，最难接受的，是老去和生命的终结。当老人去世后，被送去火化。房间里只有空床，一下子出奇地安静，只有床边和柜子里摆着的物件，才能看往昔这里曾经有过的生机。不过，2-3天后，这些东西也会离开，空出的床位等待下一位老人入住。

　　不知道是年龄的增加还是工作的压力，李丽感到衰老在自己身上越来越明显，她出现腰痛、燥热、高血压也走总是纠缠着她。这逐渐地让李丽对年老的恐惧，她也想到自己将来会怎样，当自己老去，陪在身边的又会是谁？她不敢想下去。

　　在75岁老人蔡华离开前，李丽还从未经历这样的感情分别。因为她的父母都健在。

　　李丽和这位大她20岁的蔡大姐感情非常好。平时，她遇到烦心事，蔡大姐总是安慰她，鼓励她。可是，人生无常，这一天蔡大姐却突然因为心梗走了。

　　那是2022年5月11日，李丽记得很清楚。当天清晨，洗漱完的蔡华说想吃蛋羹。这样的要求，李丽没觉得有任何异样。因为在养老院里，不少老人在吃多了例餐之后，都会想要改改口味。护工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会尽力满足她们。李丽照做了，她还特意在蛋羹里加了几粒虾仁。不过，没吃几口，蔡华就放下了碗说：“小丽，我要走了。”“你到哪去？”李丽问。“没哪里，就是要走了。”“过几天我回老家，给你带蜂蜜回来。”李丽说。蔡华没吱声。

　　李丽没在意，因为还有别的老人，她转身走向其他房间。等到半小时后，再次来到蔡华房间时发现，她躺在床上不动了。“蔡华脸上很安祥，眼睛却闭上了。”李丽哭了，她叫来了院长和其他护工，一面检查蔡华的身体情况，另一方面通知其家属。蔡华走了。李丽抱起尚有余温的大姐，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。在整理遗物的时候，李丽摸到蔡华枕头下有个牛皮信封。她打开看，信里说：“如果有一天离开，希望小丽你能帮我换上入院时穿的那套衣服：深棕色的针织衬衫，灯芯绒长裤。”信封里还有5000元现金。

　　蔡华生前反复说要送个红包给她，感谢她的两年来的陪伴。谁也没想到竟是这种方式。那封信把李丽拉回2020年得3月，那是蔡华因疫情入院的日子：“圆脸、卷发，戴着有些发黄的褐色眼镜。她手臂很细，两只金手镯在手腕上摇摇晃晃。”

　　和大多数因疾病入住养老院的人不同，蔡华来时身体健朗，除了高血压之外，衣食住行都能自理。两个孩子都在外地工作，她自觉孩子忙，不愿给家人添负担，主动提出来养老院度过晚年。为了让她在院内的日子过得安适，两个条件特好的儿子特意为母亲选了双人间靠窗的床位。还搬来了一架钢琴，放在阳光能照到的阳台，音乐是她自我抚慰的特效药，阳光也是。

　　最初，蔡华很少言语，按时起居、吃饭。直到1个多月后，李丽听到蔡华的房间里传来悦耳动听的钢琴声。李丽循声走进了房间，和蔡华聊了起来。后来她知道，蔡华以前是省内一所大学的音乐老师。这让喜欢文艺的李丽在闲暇时间，就会来大姐的房间，和她一唱一弹。

　　时间在一天天过去，李丽和蔡华的感情也不断加深，两人情同母女。入行之初，李丽对护工的定义仅是一份工作。

　　李丽是哈尔滨呼兰人，她高中卫校毕业后在老家的镇卫生所工作。后来和赌博的丈夫离婚，有一儿子在日本工作。她退休后，想着对护工工作熟悉，便一脚踏入了养老院。来养老院后，但工作的强度比她想得要累。如果不是蔡华出现，李丽很可能早就离开了。

　　2022年3月底的傍晚，她俩在花园里散步。走过一段拱桥，李丽脚下不小心一个踉跄。是蔡华笑着扶起的她，“到底是谁老了，到底谁在照顾谁。”

　　那天，李丽突发奇想，对蔡华说，“哪天你高兴了，我带你去老家摘草莓、桑葚。”蔡华开心地应下。但更多的时间里，蔡华都是一个人待着。她会在下午偶尔双眼出神，盯着房间外面，一有脚步声就会坐起身来。李丽猜想：“那是因为蔡华想她自己的儿子吧！”尽管他儿子总是和母亲视频，寄来很多好东西，但是，远在天边的子女解不了母亲的思念。

　　2021年春节，蔡华的侄子来电话，两年没回家的蔡华要回家看看。走的前一天，她在晚上9点多按响了床边的求助铃，让李丽坐到她身边，取下手臂上的一个金镯子。镯子的样式老旧，没有雕花，掂起来很沉，还是暖的。蔡华用力把它套进蔡华的手，“我把这个手镯给你，你就是我的女儿了，你不准摘下来！”从那以后，蔡华像个孩子，她会时常撸起李丽的长袖，检查手镯在不在。就像对女儿一般。

　　可这一切，随着蔡华的离去戛然而止。她的房间内静悄悄，钢琴声淡去，可旋律却还在脑海里不断地重播。第二天，李丽坐在蔡华的床边，眼前的被褥刚她被收拾妥当。她将那只金手镯摘了下来，和蔡华的行李放在一起交给她的子女。镯子变冷了。蔡华走后，李丽再也没遇见如此投缘的老人了。

　　日子过得像个钟摆，疲惫逐渐加深。每天需要李丽照顾的老人越来越多，从此前的一对一变成了现在的一对十个。每天超过12小时的工作，在大多数时间里，李丽都处于疲于奔命的状态中。她觉得自己做事凭良心，一定要把每个老人照顾好。可实际情况是，当一个护工面对超过5名以上老人，护工与老人都会陷入两难。毕竟，她也年龄大了。

　　2023年之后，出入养老院的老人频率变高，疫情之后，生活工作压力加大，不少家庭把老人送到养老院也是无奈之举。因为子女们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照顾他们，来养老院对子女们来说，也是一种释放。但他们往往对养老院的要求极高。生怕护工们虐待老人。李丽曾被一位失能的老人家属训斥：“我们花钱来这，你就不能多花点时间在我父亲身上”。其实，李丽每天都在精心护理这位老人，在吃饭，穿戴上都尽量使他愉悦。

　　但面对子女对她的质问，这位老人却一声不吭，他们害怕得罪子女。李丽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
　　后来她想通了，觉得有时候子女们对老人的关心依托养老院，送到这里就不管了。可是老人们需要的是精神层面的，需经常来看望他们的子女。而这种想法是奢望的，因为他们的子女都在忙工作，忙自己的孩子，少有时间经常来养老院。他们是被遗忘的老人。对老人们而言，这里是一座封闭的城堡，进来就很难再出去了。2022年有轻微的帕金森和糖尿病，82岁的周伟被女儿送到养老院。

　　她女儿从汽车后备箱搬下来两个纸盒箱，里面是一摞鲜红的奖状和几本相册及日记本。他离家时跟女儿说：“想把这些年喜欢的东西搬到自己房间，好让身体老去后，灵魂仍然可以与年少的自己相伴。”可当他真正接过那个箱子的时候，周伟的手开始颤抖了，他知道自己将会在这里孤独终老，而子女只能活在记忆中。刚来的时候周伟不大习惯，感到自己像是在坐牢，每天只是单调地吃饭，睡觉，他一度想要走出去。

　　于是，他给女儿打电话，女儿在电话里口气很不好，埋怨他事多。从那之后，周伟开始沉默了，他喜欢一个人发呆，再不给女儿打电话了。李丽安慰着这个孤独的老头，她知道每个人都要走这条路，只不过每个人走的路不同而已。多年来，李丽也产生过想离开哈尔滨，去南方城市去做护工。

　　因为，在她的朋友中，有人去了天津做护工，一个月能挣一万元钱，而她在这里只有5千多元的工资，但这一切都随着她的年龄增长而放弃了。

　　人都会慢慢的老去，李丽有这样一个计划，她打算在明年春节时回家看看。她算过一笔账，目前自己还欠5万多块，如果可能的话，她希望自己在还清欠款之后回家养老。她说自己真的也老了，想住回自己的房子里。至于更远的未来，她不敢去想。开云全站